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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帆齐||曾和劳改犯一起工作是怎样的体验?

齐帆齐 齐帆齐 2024-02-21


十几年前,曾在福建晋江某个小镇服装厂工作,我所在的那家厂1992年开始成立,在那个村庄算是有规模的,织布、拉链、服装一条龙,工厂前后面积达三四百亩,业务繁忙做不完的服装,会外发小加工厂去做,在最巅峰时期有24家加工厂。





最有意思的是,福建仓山一家大型监狱里劳改犯,都做我们厂的衣服,据说那里有近千百名劳改犯,一月得做数万件衣服呢!


每次货车拉回来监狱加工出来的衣服,总会有领导拿出几件衣服到各车间,你们看,你们看,这劳改犯们做的衣服,比你们做得好吧!看这做工多精细、认真、针距又密,比你们做得平整多了。


那时年龄小,很意外劳改犯也跟我们一样做衣服,有老同事说,这有啥稀奇的,劳改犯们都干活啊!如做衣服,箱包、手套、玩具等,监狱和工厂是合作共赢的状态。


2004 年三月份,厂领导(一位四川的女总监),她让人喊我和好友小王去办公室,说我们都是老员工,相信我们的能力,给我们锻炼的机会,要培养我们之类的话语,听明白了,原来是让我们去仓山监狱去做检验员,周期估计在一个月。


我们听后,感觉很好奇,想看看那边到底是啥样的,同时也很担忧安全问题,一旁喊我们的老乡说,那里犯人都是受监控的,你们接触的都是里面干部,咱们厂跟单员一直都在那,怕什么?


还会安排一个年长的大姐,你们准备下,明天会同老板堂弟车一道过去,听罢,觉得还不错,主要还是年少无知无畏。


记得那天,我和小王激动的提包上车,好似是出去旅游观光似,一旁的湖北大姐倒是很平和,汽车一路行驶在国道上,迷迷糊糊睡着。


几小时后,被颠簸得本能的睁开眼,已到福建山区地带,因晕车感觉胃里翻腾,难受至极,窗外道路蜿蜒曲折,群山叠障,茫茫然,不知何时能到目的地。


那一刻,顿觉没了兴致,心生悲凉,有点后悔自己为何答应来这边出差。


监狱怎么会在市区呢?怎么会有繁花似锦?肯定是在偏远的角落,唉,我咋就早没想到这一层?这趟是来找罪受了。


也不知过了多久,总算到了所在地,是四面环山的一大处院子,里面有好些排平房,占地面积约有数千平方米,每隔段距离,有负责看守的武警兵。


有教导员接待我们,安排好我们住宿吃饭等工作时注意事项,已是傍晚,让我们先休息。


第二天早,我们在接待室找到负责人,他带我们去工作的车间,记得当时那监区大约有100多犯人(其他屋子没去过),个个剃着光头,穿着蓝色夹白的囚衣,每个人埋头在那踩平车做衣,一脸的平和温顺,不会做的也有师傅耐心的在教,看上去一片祥和。


感觉监狱跟工厂没啥区别,犯人们每天也要工作十小时以上。


想起之前曾有同事打招呼,女生来监狱不管是做检验员还是跟单,千万不能穿裙子,否则有犯人拿镜子放地下,听着怪瘆人。


那时的我常年是牛仔裤长袖倒不用在意这点,只记得别跟犯人们说与工作无关的话。


当真到现场,也没有他们传说的恐怖,犯人在里面生活是没有半点隐私的,到处都是监控,而且晚上睡觉也有人值班,最关键的一点,他们采取了死党制,有点类似银行贷款里的几人担保,所以你不再是你,而是团队里的一员,吃饭、睡觉都在一起,人人都是监督者,人人又是被监督者。


他们太听话了,完全是程序化的机器人。


为什么这么温顺?


因为,人人都想出去,都在渴望自由,使我想起了一句话,是一位企业家讲的,给予下属最好的待遇是足够的自由,自由才是最宝贵的,否则为什么要剥夺罪犯的自由权?


我们三人在安排好的桌台上检验衣服,哪里有跳针,跑线的,裤头脚口上扭的,有色差的,不合格的贴上黄胶带纸,堆在那,有组长过来拿回去返工,除了交接工作的教导员,压根不敢朝任何犯人看,上厕所,都是由教导员干警们陪同到门口,以保障我们人身安全。


有女干警整理档案,检查卫生的,也同样有两名男干警随同保护。


据说监狱外面那高墙电网,每几十米看守的武警们,都是配有真枪实弹。


监狱让犯人们干活,一方面是让他们有事可做,在里面不要太无聊,否则容易闹腾。一方面是让他们学些技能,出去能找个工作糊口。坐过牢的找工作很难。没有技能,出去没钱花还得偷抢。尤其是家里没啥人帮扶的罪犯,还有主要原因也是减轻国家财政负担。


犯人们每周有一个晚上学习思想改造课程,统一观看监狱电视台教育课,如国学经典、法律讲堂等,也有些杂志刊物供他们阅读。


白天和其他时间都是以干活为主,会有少量的补贴,设置有劳动奖,竞赛奖等,积极劳动者零用钱是足够的。没有劳动能力者,会有点困难犯补助。


到吃饭时,犯人们排着整齐的队往食堂走,听话得如同小学生,他们是吃大锅饭菜,菜只有一个品种,每周有两顿荤菜。


我们同教导员干警们在另一处吃饭,有三菜一汤,吃完休息半小时又继续干活。


本厂的跟单员老乡有时同我们说说话,平常在厂里因为和我们不在一层楼,他不是在加工厂就是在监狱跟单,聊天并不多,大家因工作来到这偏远的监狱工作,倒变得亲切起来,他每隔一周跟车送衣服回本厂。


有次,听跟单员他们聊天,说哪个犯人身上有命案,哪个曾经是抢劫犯,哪个曾把人脚筋挑断致残,听得人毛骨悚然,再看看这些在忙碌做衣服的犯人们,实在不敢想象他们身上到底有多少故事,也无法把现在的他们和过去的联系在一起……


有次新来一位70多岁的大爷,据说是因偷别人的牛,被抓来关一周,临走时,他摞下话说,他家里没人,就喜欢在监狱待,过几天他还要回来,真让人哭笑不得。


没过几天,这位大爷还真又回来了,又去偷了牛,还真说到做到啊!他还笑嘻嘻的开心得很,似乎是计划得逞的喜悦。


这是叫,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吗?


如此几天后,听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事,有的记忆已经淡薄,恨那时没有写日记把记录下来。


我们每天机械的检验服装,没有其他任何娱乐,最觉得麻烦的就是每天上洗手间要喊好几次干警们陪同保护,自己都觉得太烦人,如同我们几个也被软禁了似的。


愈加想回本厂,那时我二妹也在厂里,还有我小叔小婶,许许多多的家门口人,饭可以自己做,下班想去哪就去哪,厂门口有大型超市,门口有唱歌,打桌球的,卖馄饨,麻辣烫的……


每到傍晚,怀念着厂里一切的一切,原来曾经是多么美好,原来自由是多么可贵。

湖北大姐始终很平静,随遇而安的样子,她觉得我们都像孩子性格,爱新鲜又浮躁,她安慰我们别着急,肯定要把这批货全部检验完,咱们才可以回厂。


我又找跟单员说,想早点回去,能否下次跟你们送货车回去,他说做不了主,得回去问厂里的安排。


失望沮丧笼罩着我们,每天在数着日子,有天,听说本厂老板要来和监狱领导谈合作事宜。


我们似乎看到了回去的希望,虽然平常背后喜欢骂他是资本家太剥削人,一件沙滩裤那么多口袋,工序,才一块多钱一件,抠到了家,自己厂房盖了一排又一排,资产上亿。


那天看到老板真出现在我们面前时,就如同看到了邻家大叔般激动,向他说明我们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,回厂时就把我们捎上,让厂里安排男同事过来。


可老板说,生产的事都由何总安排,他不便插手,答应回去后会商议尽快让我们调回去,(何总就是四川那女总监,她是从厂成立之初的几个员工,一直见证发展到数百人,是厂里的灵魂人物)。


我和小王只好又回到座位,继续木然的检验衣服,盼着早点能有人接我们回去。


某一天,跟单员老乡送货折回监狱,带来了好多吃的,有红薯干,花生,橘子,还有一封信,全是我们宿舍人的一片赤诚心意,她们在信中表达问候牵挂,那一刻,我们感动得泪眼婆婆。


还带来了激动人心的好消息,这批服装因着急要发货,已分给其他加工厂在帮忙赶货,我们只需等这些犯人手上的衣服搞完,几天就可以回厂。


总算熬到了回去的那一天,当我们走出高墙大院时,长长的舒了口气,犹如被关在笼子里的鸟,得到了自由翱翔的机会。


算一算我们共待了23天,这也是人生里难忘的一次工作经历。


未来那些犯人到底会如何呢?听话的减刑提前出去?还是如那位大爷,觉得监狱比家里好,抑或是终生就待在那里……


可以说是命,也可以说不是命,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。


不知道现在的监狱是什么样子,国家是否更多的重视犯人们的思想教育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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